我从哪里来

爱过,不后悔,孩子不是我的。
挖坑填不填,全靠一份缘。

【旭润丨一周年纪念活动】共盏/一发完

中心:涅槃失败变小的魔尊掉到了璇玑宫门口

预警:9k+一发完有点长,工作原因写得断断续续,行文不大连贯,惯例寡淡白开水流

周年庆贺文,放心看,食用愉快

 @旭润活动专用号 

灵感来源其实是一句诗: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1.


璇玑宫今日方圆十里没有人影。


清晨里天宫中诸人犹在梦中,便被晴天白日里一声巨响震醒。震源还是璇玑宫的方向,璇玑宫是什么地方?当今天帝居所,天界重地,这还了得,被震醒的仙家们神头一提纷纷想一探究竟,然后又纷纷被拦在了十里开外。


天帝一如往常的上了早朝,神情淡淡,对底下臣子探索神情与委婉探寻皆以四个字以蔽之。


无事发生。


底下捧着玉圭的臣子面面相觑,游移不定。


九道珠帘下年轻帝王的脸静默又淡然,他微微一抬眼,珠帘未动,底下还有疑想窥探的群臣便将脖子纷纷收回去,摆个端端正正的告退礼,端庄迅速地集体退下。


君臣三千年,这个天帝陛下是个什么人,他们可太清楚了。


当今天帝念旧,好静,不喜奢华。


是以寝殿内连个仆人也没有的天帝扫了眼被他搁在塌上的鸟,神色有些难辨。


他伸手拂过他烧焦损毁的羽毛,手底下倒还是热热的,就是不大动,探起来也没有什么灵力,是只实打实的傻鸟。


他的手握到鸟儿纤细的脖颈上,手下的血脉微微跳动,毫无反击之力。


像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他叹了口气。


自古冰炭不同器,所幸水火相融这等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驾轻就熟,没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等他醒了,就把他丢回魔界。


他心里这样想,手里聚起的灵力却十分的柔和,逆转的灵力本应该是温热的,他探到深处却突然感到一阵一闪而逝的寒凉,那是一股他从未见过的气息。他皱眉去探寻,却什么也没找到。思量旭凤情况,他还是先去抚平他的伤势,这一闪而过的寒意,既然无果,他此刻便当是自己看错了。



2.


想要丢鸟这件事陷入死局。


原本从容果决的天帝陛下觉得自己雷厉风行惯了,事之变化三步之内,没什么难以解决的。然而面前堪堪到他腰边的小孩子抬着脸眼巴巴望着他,他有再多唇枪舌剑,也一齐噎回去了。


要是火神,他大不了摆个冷脸将他拒之门外;要是魔尊,他最多唤来赤霄剑拼个鱼死网破。可当下小孩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他站在那儿敌不动我不动,终于被小团子一把搂住腰,彻底僵在当场。


“哥哥……”


小朋友哭的委屈的不行,他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这声称呼他几千年没再听见过,软软热热的小孩子扑在他怀里,竟似隔世揽椽木重敲响了几千年前的钟声。


那钟声又远又长,只是一个遥远的回音,撞入他心口,却融冰消雪,让他眼角都泛起一点湿意。


他自然而然弯下腰抱起他来,轻轻拍着他,柔声哄他:


“不哭了,哥哥在这里。”



3.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最大的好处是,天上事务安排罢了,天帝挥挥衣袖带着弟弟去了凡间。


旭凤已然入魔,九重天仙气于他有害无益,更何况他身份敏感,若为人发现,恐怕麻烦不止一二。趁他需要时间恢复,润玉索性将他带到凡间,一来避开天界魔界眼光,二来他早知道一处灵气充裕,天地养元,用来疗伤再适合不过。


天地之道和也,灵气充沛的好去处不过是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聚集之地罢了。他猜想旭凤如今样貌幼化大多是涅槃出了岔子留的后遗症,自他每日给他渡渡灵力,他便好像慢慢会长高些,那日初醒方到他腰间,如今两个月过去已快到他胸口。


“哥哥!”


小孩子撒着脚丫从池塘边的田埂上跑过来,手机捧着个鲜嫩的大莲蓬,兴冲递到润玉面前,鼻子上还溅着个大泥点,扬着脸朝他笑。


他忍俊不禁,接过莲蓬剥了颗莲子送进他嘴里,又半蹲下来,掏出手帕给他擦衣摆和手上脸上沾的淤泥。


边头也不抬的问他:


“甜嘛?”


“甜!”小孩子心情好像好的很,他猜也猜到是有什么好事,等把他收拾的差不多了,才淡淡继续道:


“怎么这么高兴。”


“今晚有游船会!”他拉着哥哥的衣摆,眼睛亮晶晶的。


“小李子和大壮和我说的,他们说可好看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润玉敛眉,未能立刻答复他。


他二人身份敏感,他不欲抛头露面,街上人多眼杂,旭凤如今伤势未复,还是孩童心性,他多少还是不敢放心。他想了想,摸了摸小孩子的头,柔声哄他:


“这次不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好不好?”


“……”


小凤凰听了瞬间焉了,耷拉着头不说话。


“好了好了…”天帝莞尔,将莲子多剥出来一些放在他手上,轻声哄他:


“哥哥不骗你,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玩什么都行,好不好?。”


小孩子抬头去看他,眼中显而易见的沮丧,丧完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日头太大了,先进去。”他拉起小凤凰的手,把他往屋里带。


他二人屋子里放了不少当季瓜果,他早切了个西瓜,用冰镇着,等小凤凰回来。他刚来此处时,不少人皆以为旭凤与他是父子,怜他一个人照顾幼童辛苦,左邻右舍对他都颇为照顾。今天给他送几个水果,明天和他讲讲怎样才能哄好孩子。他是仙身,旭凤也只是一时损了灵力,本不必麻烦他人。然而大家热心的很,大妈给他塞东西的时候都没给他留塞回去的余地,他望着当时满眼诚恳的妇女,一时竟然不忍心拒绝。


也就这样接受了。


他方坐下,外面门便响了,啪啪的三短一长,标准王大妈的拍门式。


他打开门,果不其然,布巾把头发一股脑绾在脑后,王大妈嗓门一如既往的大,她手上捧着个褐色瓦罐,音色洪亮:


“玉先生!”她开口,“我们刚刚做了点酸梅汤,尝起来味道还不错,给你们送点来!”说着从门缝里往里望了望,又问他:“今晚灯会,你也带孩子出去转转吧?


润玉闲来无事教旭凤的时候也带着教教其余孩子,他耐心好,村子里又没有什么识字的人。他一来,就这么一个文化人,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一来二去,都先生先生的叫他。


他们毕竟不是凡人,旭凤受了伤,伤势一天天好起来,身量也跟着慢慢变回去,润玉怕周围人看起来怪异,使了个障眼法,是以在常人眼中,他带着的不过是个四五岁岁的孩子。


村民怜他孤身一人带着幼子,看起来又文文弱弱的,平日里都帮衬着他,如今节日盛典,也怕他闷在屋子里,想着让他一起出去玩一玩。见他不应,王大妈以为他是顾虑麻烦。继续热心道:


“不用怕带不过来,我们家大壮也去,我让他帮你看着点!”


小板凳上坐着的小凤凰听得激动的挪了一下板凳,润玉听到声音回头,正好对上小孩子亮晶晶的双眼,转过来,又是妇女热切真诚的神情,他轻轻叹息一声,回道:


“那今夜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先走了!这个给你们!”王大妈把瓦罐递到他手上,顺便把门也关了,他回头,小孩子已经端端正正乖乖地在凳子上坐好了,正眼巴巴看着他。他无奈摇头:


“不许跑太远。”


“我就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小孩子立即大声回道。


“好了。”他忍俊不禁,将瓦罐放在桌上,施了个法术冻上,把一边的西瓜递给小孩。


“吃吧。”


“哥哥也吃!”小孩子从凳子上下来,欢快跑到他身边。


他虚虚比了比他昨天的个子,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也许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他就完全恢复了。他这样想,心里却空落落的,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手空了半晌,才接过他递过来的西瓜,回他道:


“好。”



4.


夜间果然热闹的很。


小村落被河流环绕,依托河流生存,每到一年之中的这几天,都自觉兴起群聚活动,感谢苍天庇佑,河神护持。


旭凤乖乖跟着润玉,大壮听妈妈的话跟着旭凤,时不时和他们说些当地民俗。一路上皆是平时认识的村民,大家着艳色服装,在灯光水光下一张张脸喜气洋洋的,真让见到的人都心情好了不少。


“玉先生!”不少人举起手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点头致意,缓缓沿着河往前走去。一条被彩带装饰着的小船停在岸边,大壮看见,指着朝他们喊:


“那是阿妈给你们准备的!”他兴冲冲的说,“五色船里游一游,没有忧来没有愁。玉先生,要我帮你带孩子么!”


“不要!”先反驳的竟然是旭凤,润玉扫了他一眼,才淡淡回大壮道。


“不必了。”


他不愿意出来本是为了旭凤的安危,如今出来也是为了他高兴。他们毕竟是神,哪里需要凡人保护呢?但此处民风淳朴,这样热切真诚的招待他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是以他还是轻声重复了一遍,点头温声道:


“不麻烦你了,旭凤很听话,我带他去就好,盛况难得,你也自己去玩吧。”


“那好。”既然润玉发话,大壮也是个半大少年,叮嘱了他们几句就自己跑去玩了,润玉这才看了眼一遍脸撇到一边的旭凤,好笑道:


“怎么了?不是你要出来的么?如今出来了,怎么还不开心?”


“哼!”小凤凰自顾自走上船,润玉跟上,解开系绳,任它往中心漂去,才又问他:


“到底怎么了?”


“……”


“你今天和大壮说话比和我说得还多……”


“……”


润玉哑然,乡土民俗,主人既然讲,他作为客人当然要听也要回几句,不然也太过失礼。他没想到旭凤竟然会在意这个,还生气了?


“客随主便,我总不能一句话也不说。”润玉温声和他解释。


“可你平时和我在一起就没有这么多话!”


小孩子转过来,眼睛里面竟然有亮亮的水花:


“你不喜欢我,不想我待在你身边,是不是?”


他哭得委屈极了,润玉有些踌躇不定,拿手帕给他擦眼泪问他:


“我平时没有和你说话么?”


“有!”小凤凰躲开他的手,拿袖子抹抹眼泪,红着眼睛道:“可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开心,眼睛里都很少笑!”


“我天天缠着你,你喜欢大壮都比喜欢我多,你讨厌我的,是不是!”


“我……”


“你就是不喜欢我!”小凤凰站起来,哭得更伤心了,“我叫你哥哥跟着你,可你不是我真正的哥哥,我……”


他难过极了,说一句后半句就想不起来,抽抽鼻子,才接上后半句:


“我叫你哥哥是因为喜欢你!可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


他这话的中心太过明确,润玉听得皱眉,他往小孩子那边靠了靠,沉声问他:“你今天到底见了谁?”


“我……”


“是我!”远空中传来一声女声,润玉望了望周遭盛景,先捏了个隔断结界,黑色劲装的女子掠进结界中,握着鞭子行了个不正不歪的礼。


“天帝陛下,别来无恙啊。”



5.


鎏英公主倒是没什么变化,故人如旧,无非是心境看法早大不相同。她站在船头,还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摸着她的鞭子朝旭凤道:


“看见没有,他不喜欢你,你死心了,可以和我走了?”


“……”


天帝神色莫辨,他微微低着头,听不出语气地开口:


“你想和她走……”


这下轮到旭凤傻了,润玉这样的神态语气让他觉得心慌,可他自己刚刚都在发着脾气,更别说要怎么哄别人。他呆愣楞的望着润玉,连哭都忘记了。


“天帝陛下又何必自欺欺人。”


鎏英开口,“我凤兄如今不知事也不知情,你问他,无非是携私蒙混罢了。”


“鎏英公主。”天帝语气也冷下来,“我是旭凤兄长,和你比起来,我自觉更有管束他的权利。”


“天帝说笑了。”鎏英笑,“你与凤兄兄弟之情几千年前便断了,若非锦觅,你们说不好天魔大战时便拼个你死我活了,哪能如今称兄道弟?”


“更何况……”她走进一步,观天帝神色。


“凤兄有伤,为何不交回我魔界?退一步说,为何不找岐黄仙官?天帝自己用这样自损的法子,日日给他渡灵力调伤势。”


她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叹息,“天帝陛下的所谋所思我摸不透,但我凤兄不是什么九曲玲珑心的人,他这些年过得也并不好……”


“天帝陛下,你放过他吧……”



6.


结界中无风,天帝却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站在那里,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无力,从脚底往上,似被冷风灌过,空无一物,几乎站立不住。


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看旭凤。


他们二人说来说去的过程早把小凤凰看呆了,他见润玉望着他,整个人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苍白,看起来难过极了。小凤凰吓坏了,哪里还管自己之前说了什么,赶紧去拉他。


“哥哥?润玉!你怎么了?”


他手心又湿又冷,还有些细密的颤抖,旭凤问他话,他似乎才醒过神,回来问他:


“你想和她走么……”


“我不走!除了你我谁也不跟!”旭凤再顾不得什么喜不喜欢,又迅速接着说:


“你别气!我刚刚都是乱说的!你不要生我气!不要赶我走……”


他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他拉着润玉不敢放手,唯恐他跑掉,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也没有手去擦,润玉叹息,蹲下来,拿另一只手给他擦眼泪。


“我不赶你走,只要你不想走…我永远不赶你走。”


“天帝陛下……”


“鎏英公主。”他静静打断鎏英后面的话,自顾自道:“我乃一界之主,你不过是魔界的尊王,论位份,你无资格与我争辩。”


他抱起旭凤,头也不回,淡淡道:


“他如今认我做一天哥哥,我便一天是他哥哥。”


“其余的事…等他不认我了再说罢…”



7.


小房子里安安静静的,润玉坐在窗边,旭凤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不敢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听见噼里啪啦一阵撞击声,润玉抬头,就看见小孩子捧着一个白瓷碗,眼巴巴的望着他。


里面晃来晃去还掺着冰的,是王大娘上午送来的酸梅汤。


小凤凰真的要急哭了,他宁愿润玉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一言不发。他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怎么突然就这么生气,这么难过了?


“我错了……”小孩子眼巴巴的捧着碗,“你不要生气了……”


润玉侧过脸,看了眼他,不答话,接过碗,喝了一口。


还没有放糖,酸的。碗里碎冰晃晃,碰壁了,冷冷碎碎,叮当作响。


他望着酸梅汤,淡淡道:


“旭凤,你会后悔的。”


这些天来他很少这么叫他的名字,小孩子愣了愣,这里没有别人,他就是在和他讲话。


“等你想起来,你就不会喜欢我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


他自觉安排的无一不合逻辑,便也未曾想过,为何不直接找岐黄为旭凤诊治而是逆转灵力损耗自身修为来为他疗伤。也未曾想过,为何不直接将旭凤送回魔界,交给鎏英,落得个轻松自在。


不是小旭凤离不开他,是他不想和旭凤分开。


他想要旭凤。


如今他欺旭凤无知,对过往种种毫无记忆,便沉浸在这样的镜花水月里,流连忘返,不问世事。


然水里倒映出来的景色再好,也是假的。


等旭凤好了,等他想起来,他就是冷漠无情的天帝,逼父弑母的歹人。他这样的人,旭凤怎么会再认他做兄长。


他所求不多,是梦也好,水中月镜中花也好,能开心一刻,他何乐而不为。


等水干了,镜子碎了,他安安静静的走开,就当自己做了一场很好的梦,不是也很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他想。


他觉得自己冷静极了,可不知为什么,自内丹之处散出一阵阵寒意,冰冷沷骨,冷得他连那盏白瓷碗都拿不住,哐当一声摔着地上。


“哥哥!”



8.


冷。


像是腊月底,簌簌的雪花沉默的压在身上,它落的无声无息,却悄悄在底下结了坚硬的冰,寒意直入骨髓,细腻又坚固,像是剑,像是刺。


细小的坚冰自他指尖一路往上,凝出冷白的雪雾,将他冻住,将他锁住,他无法动弹,不仅仅是身体,连同他的血液,他的心跳,似乎都要一起凝固了。


热。


炽热的火焰舔舐着他,烈火铸就他的骨骼,磨炼他的血肉,每一分每一寸都被这炙热侵入,被这烈火焚烧。


痛。


识海中纷繁割据,像是一把胡乱搅动的刀。从背脊生出的,细小的,没有实体的光,像是烈火中的幻境,莹蓝的光飘飘然无所归依,在空中逐渐相聚。


他的身体里怎么会有光呢?


眼角浸入被煎熬出来的苦而辣的汗水,魔尊费力睁开眼,恍惚间看见这莹莹飘摇的蓝光,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是一双脆弱的翅膀。


痛,全身都痛,可他还是伸出手,想去碰碰着一点微光。


曾经也有这么一种冷冷的,泛着微蓝的,常常出现在他面前的光。


那是他心里的花,是他手中的剑,也是他如今再也没机会碰到的,一轮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他想起他们最后相见的那座小木屋,山间鸟鸣清脆,清风徐来,烟灰色的衣摆从他桌上抬起时没有一点点犹豫,于是他开口,他叫他,他想他听到了他的话,也许他就不会走了。


哥。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的吧?


他努力镇定的握着他们刚刚喝过酒的酒杯,在心里想,高兴地,喜悦地,期盼地。


然后他只听到了两个字。


珍重。


那道烟灰色的衣袖停了就那么一刻,他连头也没回,广袖拂过栏杆,落上门杦,清脆的声音像是锁芯归入锁扣。


可是你走了?我能到哪里去?


他痛的迷迷糊糊,反而生出双倍的不甘与不忿。浑身血液像是有火在烧,像是有刀在划,他双眼都被烧红,浑身鲜血都被烧得沸腾。


我不准。


只要我不死,我绝不准你离开我。


一声尖锐鸟鸣,凤凰涅槃,百鸟竟展翅高鸣前来庆贺,然而下一刻,电闪雷鸣,乌云笼罩,竟然开始下雨了。


火凤涅槃完毕下的一场雨,落在魔界疆域上,草木凋零,万物悲鸣躲避。


涅槃之火不会被雨水浇熄,它在漆黑的夜幕里携着一身令人慌乱躲避的火焰,脑中却茫茫然一片。


他要到哪里去?他还可以到哪里去?


火焰照亮夜色中的雨水,亮晶晶的,像是睫毛上挂的泪珠。涅槃的凤凰好像不知疲倦,它往上飞,想要找到那轮又高又冷的月亮。


可此夜既然有雨,哪里会有月亮呢?他什么也找不到,火焰在他周身环绕,不散不灭,他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润玉……”


他喊他兄长的名字,识海冲的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他循着最后那一点点熟悉的气息,奋力往前多飞了一小段,终于再也飞不动了。



9.


白瓷碗碎了一地。


旭凤几乎是下意识的,接住往一边倒的润玉。


他还小,这趟又来的猝不及防,两个人几乎双双摔到地上。


他来不及顾得上自己,半撑着润玉,慌得不行,只知道慌乱中喊他,“哥哥?润玉?你怎么了?!”小孩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啪嗒啪嗒打在他哥哥脸上,竟然激起一阵蓝色的幽光。


他突然觉得全身都开始痛。


自肩背以后,细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莹蓝的光几乎铺满整个屋子,他身上又热又痛,脑子里轰隆隆的,乱成一团,好多人在他耳边说话,太乱了,他只知道抱住润玉,努力去听清一点声音。


那是一个幽远的女声,配着滴滴答答的水声,幽幽念着一句话:


“春花哪堪几度霜,秋月谁与共孤光。”


过往旧事如潮水,朝他纷踏而来,他跪坐在原处,一下便将上万年都重过了一遍。


他心里只有一束花,在他不晓得的时候他的花已经被寒霜打过,不再愿意朝他开放。


那也是他的月亮,他高高挂在天上,如冰如霜,孑然永寂,孤孤单单的样子,他怎么能忍心?


他对他笑的时候就是百花盛开,他不再回应他的时候就是秋月独白。


他怪过润玉么?


他气过他,怨过他,不理解过他的转变与所为,恐惧过与他的相见又期盼过他与他百年一度的相约。


他其实最怕润玉不愿意再喜欢他。


润玉要是不要他,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喜欢润玉,他想要润玉也喜欢他,他想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千千万万年,就他们两个人。


润玉晓得他的心意么?


他抱着润玉,蓝光从他二人身上透出,凝成两双巨大绮丽的翅膀,荧光聚成的翅膀宏大而壮丽,像是把星河披在了身上。


他俯下身,亲亲碰了碰他兄长的额头。

然后,将自己的双唇覆盖在了他的双唇上。



10.


魔尊神身入魔,体内尚有白薇之毒,后丢弃篷羽,不肯解毒,执念深重,魔性越发难以控制,鎏英公主恐他再那般下去走火入魔,再无转圜。从魔界珍宝库寻了一味药,名叫蝶恋。


彩蝶双飞,本是情侣间定情问心用的,若两人心意相通,互相爱慕,自然蝶生双翼,情路通畅。


然而她想锦觅已死,旭凤再是追思,于自己已然有害无益,世上岂有为死人赔上活人的道理。便想趁涅槃之时,加上一味蝶恋,彩蝶单飞,情丝斩断,好让他断了执念,莫误修行。



11.


蝶恋落入了魔尊和天帝体内。



12.


九天之上,巨大蝶翼笼着二人,到了云端,将两人放下,又化为光点,渐渐消散了。


天帝在魔尊怀中醒来,初时还有些茫茫然,后便逐渐神思回笼,见他重回青年模样,想来已经好了,从他怀中挣了挣,想要出去。


没能成功。


魔尊下着蛮力,他挣不动,逐渐自暴自弃,闭眼问他:


“你这是做什么……”


“做我一直想做的事。”魔尊回得快,动得更快,天上云朵软软的,他几乎没什么顾忌的,就把他哥哥放倒在云上。


“想和你在一起。”


他英俊成熟的脸庞近在咫尺,声音有些哑,吻却很温柔。

天帝呆了。

他不晓得自己又做了什么荒诞的怪梦,身下软软的,身上热热的,他在二者之间,飘飘然不知所以。


魔尊撑在他身上,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触碰某种珍宝般地碰了碰他的脸,又将他半抱半扶起来,望着他兄长的眼睛,慢慢开口:

“你最后那次见我,我就不想让你走。我不想和你喝什么分别酒,不想听什么太上忘情,不想管什么天界魔界六界和平。”


“我那时候只想你留下来,我怕你走,怕你这一次走了。就再也不会见我。”


“然后我真的就等了三千年。”


“我要是不拼命落在了璇玑宫,你还会看我一眼么润玉?”


天帝听了他的话,久久没有回音,他反反复复的想,想到:


旭凤原来不讨厌他么?

他还想见他,还想和他在一起。

还喜欢他。


是喜欢。


他对旭凤,旭凤对他,是依恋,是断不开的血脉亲情;是爱,是剪不断的脉脉情丝。旭凤喜欢他,他喜欢旭凤,这样的心情不因为任何东西改变或消失。


地上的人见明月高悬,只觉得一生皆可用作仰望的方向,却不知道明月也很孤单,若是凝望它的人都不在了,它会觉得寂寞。


仰望明月的人同时也是陪伴明月的人,只是有些人究其一生也不晓得这样的道理,一生也就过去了。


这只小凤凰啊,它忍过烈火煎熬,穿过凄风冷雨,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朝他的月亮飞过去了。

被他凝望月亮又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润玉轻轻摇头,笑了,他把凤凰鬓边的碎发给他别到耳后,说话的语气像是春天里最柔软的那缕风,吹醒第一朵花。


“我也希望你在我身边。”



13.


人间的庆贺到了尾声,云端上的天帝和魔尊端着杯子,俯瞰着芸芸众生。


三餐一宿,也共一生,凡尘俗世,已经足够美丽。

魔尊举起酒杯,笑道:


“我敬兄长。”


“不是敬我。”天帝揽袖舀起一杯星辰,温声道:

“是敬大家。”

“嗯?”


“人生如逆旅,有缘相会,这一杯我们敬大家。”

“多谢诸君曾陪伴我二人度过诸般岁月,世事无常,分分合合全属常事。”


“然纵使日后分别,今夜永在。”


白玉杯中盛着一杯星辰,波光潋滟,闪亮动人,天帝翻手,一杯星辰便从云中坠入凡世。点点星光化作阵阵星雨,从空中坠入人间,点亮漆黑的夜幕,划出一天天温柔的弧线,星星相印,点点相依,千千万万相互交叠,重逢,组成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他神情温和,似与多年老友对酌共饮,星辰浩瀚,点点竟不及他微微垂下的眼睫中些许微光。魔尊笑笑,翻手也同他一样,倾倒一杯星辰。


“今夜永在。”








携天帝和魔尊祝大家周年庆快乐,

今天的星星很好看,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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