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

爱过,不后悔,孩子不是我的。
挖坑填不填,全靠一份缘。

隆冬/一发完

中心:一个瞎几把改的快乐王子梗

 
 


人间下了场大雪。


自千年前寻得锦觅一丝残魂,托缘机仙子投入人间仔细温养,旭凤便在山间小茅屋过上了自给自足的日子。神仙的时间同凡人是很不同的,他或者喝酒,或者打坐,或者沉思过往,一百年于他来说有时只如同一次入定到醒来。


他醒来便见到了这好大的一场雪。


天地间惟余莽莽,四下山谷皆为白雪覆盖。雪落的太厚,压断干枯的树枝,不时也从茅屋的草顶上簌簌落下来。陈旧的梁柱发出干涩而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山谷中回荡着嗖嗖的朔风声,便是除了雪花飘落堆积外的唯一声音。

 

门口他原本种了棵小桃树,有他法力温养,倒没被冻死,也没被压折,他正拂去树枝上的落雪,却突然感知到一股不算陌生的灵力,他停下,转身,青衣仙子躬身站在他面前,裙袂意外的有些乱。


她声音还算平和,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平平静静开口道:


“陛下请二殿下回天,有事相帮。”


旭凤挑落了小树苗上的积雪。


他与他兄长一千年没再见过。

 

最后一次见面,便是他帮他一同寻回了锦觅的魂魄,那天天气还不错,山中鸟鸣阵阵,叶声簌簌,他难得轻松,多喝了几杯,竟然就这样喝醉了。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喟叹,熟悉的冷香环着他,他睁不开眼睛,却觉得自己的额头被什么打湿了。


天气那么好,怎么会下雨呢?


那香气他太熟悉,闻起来太安心,他囫囵中随便揽了一把,满足的拥着睡着了。


醒来他已躺在茅屋中的矮塌上,晨光透过油纸照进来,他推开窗户,外面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像是谁也没有来过。


他年少成名,先做了火神,后征战六界,整日里打打杀杀,才挣了个六界战神的名头。然而打仗是一回事,承尊位理政务又是另一回事了。事务冗杂,又颇为无趣,他自觉几千年来从未过过什么悠闲安生的日子,天帝之位他没有兴趣,魔尊的位子也一样,索性辞了尊位,安安静静归隐山林,做起无事的逍遥散人。


润玉是天帝,是他兄长,对他这般放纵倒也从未说过些什么。况且旭凤对他了解的很,他岂是那种随随便便会找他人求援索助的人?


“发生了何事?”他皱眉挥手给小茅草屋下了道结界,转而自己先驾起云头:


“你带路,边走边说。”

 

生长几千年,旭凤头一次知道天界也会下雪,还下得如此之大。邝露在前面引路,一路往北,他心头越发不安,不禁开口:


“这是去哪里?”


“已经到了……”青衣仙子俯身行礼,到了这时,旭凤轻而易举便听出了她的哽咽声,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握住她手臂,高声道: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陛下……”


“邝露。”


自白茫茫雾气中传出一道熟悉声音,他依旧冷冷平平的:


“你先退下。”


“是……”青衣仙子行了个礼,复往那什么也看不见的白茫一片中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三十三重天,极北之地,乃是天界的祭坛。


润玉在这里做什么?


旭凤越想越心跳的越厉害,他握拳往里走去,奇怪的很,眼前虽然白茫茫一片,可他却仿佛受无形指引,缓缓朝更深的地方走去。


白雾淡了,他多年未见的人样貌渐渐清晰。


是润玉,他未着冠,简单束了头发,仅着了一身雪色中衣。他坐在那里,也不抬头,只淡淡道:


“你来了。”


旭凤却再也不能往前多走一步。


润玉手上挂着的,更确切的说是从他腕中伸出来的,是一条条泛着淡淡红色的银线。

 

八根银线连着八方天柱,挂在一个人身上,这样的架势,旭凤只在一种地方听过。


他听见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在怒吼:“你疯了!九龙台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的!你下来!”


“旭凤……”


他听到一声叹息,他久未谋面的兄长抬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他,对他说:


“你知道,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此处应当什么声音也没有,旭凤却觉得被呼呼的风声灌满了耳朵,他头脑中轰鸣一片,又听到润玉的声音:


“你能走进来,就该知道阵法已经启动。你我血脉相连,你受牵引,才能找到我。而一旦启动,便绝无可能停下来了。”

 

“胡说!你胡说!”他吼道,胸膛剧烈起伏,“什么停不下来!你又在胡闹些什么!你是天帝!如何能随随便便做这样的事!”


“你说了,我是天帝。”


他兄长垂眸,“天灾已至,我若不阻止,六界生灵恐怕都要蒙受大难。”


“放屁!”凤凰眼中生出血色,“天降灾祸是苍天无眼,为何要你来殉天!你是天帝,座下臣子皆可为你死!你这样做算什么!算什么!”


“旭凤!”


枯坐的天帝也提高声音,“我既坐了这个位子,便要担起责任,因果自偿,如何还能让他人代我受过。”


“不用别人!我就可以!”凤凰奋而往前几步,一把半跪在他兄长面前。


“我就可以为你死!”


怎么不可以呢?天魔大战是他们两个人打起来的,锦觅是因他们两个人死的,润玉有的罪他也有,他不是别人,不做臣子,他也是润玉的亲弟弟,润玉要赎罪,他就可以替他!


“旭凤……”


他这样激烈的反应,换来的不过是他兄长平静的低叹:

 

“千年前你送锦觅入轮回,业障部上,我已经替你销了……”


旭凤一时几乎没听懂润玉在说什么,可他却感到一阵从突如其来的无力,他颓然跪下,痴痴问他:


“你说什么……”


“你送锦觅入轮回,我便替你把业障销了。你已是自由身,可徜徉六界,无拘无束,不必背负业障。”


“呵…呵呵…”旭凤失笑,眼泪倏忽落下,他跪在地上,泪水落入白雾中无迹可寻,他所到之处皆冰冷冷的一片,他却想知道,这比不比得上他兄长的心肠冷?


眼中的血色已经深的几乎可以滴落,他抬头,问他看似万般皆握在手中的兄长,喑哑开口:

 

“所以你让我回来…亲手杀你?”


他说罢更觉得可笑,笑到最后跪也跪不住,半撑着手臂匍匐在地上。


天界的九龙台,锁真龙八脉,收八方元气,最后那一股,在真龙的龙骨中。


要他血脉至亲辅以精纯灵力,从他身体出抽出来。


凡人修气,神仙修骨,仙骨没了,如同房屋去基,基础不存,高架不管多高,便也不复存在了。


第二次了,润玉要他亲手杀了他。凭什么?旭凤心中生起一团火,他不再笑,也不再哭,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兄长,冷道:

 

“我不。”

 

他一字一句,似有千斤:

 

“你休想……”

 

润玉没有答话,旭凤以为他被自己摄住了,却见那八根银色丝线颜色越来越深,而坐在其中的润玉脸色却越来越白,甚至不自觉往前倾身摇晃,竟似坐也坐不住了。


“你怎么了!”他冲上前去扶住他,入手却如同握上了万年寒冰。

 

润玉抬头,给了他一个说不清的笑,他声音不大,在旭凤耳边却像惊雷一样:


“我说过了,阵法一旦启动,便无可转圜,你若不帮我……”


他轻笑,像是朔风吹过枯枝树梢:


“我一时三刻便会被反噬而亡。”

 

……


冬天是这么冷的么?


将龙骨一寸一寸从润玉身体中抽出,惶惶然如同被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灌透的旭凤想。这风也太大了,吹了这么久,他一只凤凰都被吹得冷到麻木了。


他眼前缓缓出现一束银白柔和的光束。


九龙台之所以叫做九龙台,并不是因为九龙的寓意,而在这上面,可以炼出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一把九龙剑。

 

他兄长的龙骨著成的,可以通达天道的剑。


他握着这把剑,揽着他好像安安静静睡着了的兄长,苦恨在他心中化为实体,在他手中凝为冷汗,他却不知道该恨谁。


他该恨谁?


他看着各界臣子的上书,或直接或委婉,无一不在指明:


天帝德行有亏,修禁术,惹天灾,如今修为更加大损,不适宜再揽帝印,坐尊位。


放屁!

 

坐在一边的旭凤几乎握碎了座椅扶手,他心里汹涌的怒意和恨意几乎像一把火,要把九霄云殿烧穿:是这个人拿自己的命救的你们,他不提,不求回报,你们却反责他的不是,称他如今体弱,不再适宜为帝。


放屁!放屁!简直胡言乱语!


与其如此,不如放你们自生自灭!


这些话在他心里突突的冲,他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兄长握着他的手,淡淡回了声容后再考虑。

 

底下的臣子没有一个敢吭声,旭凤冷面跟着他兄长回去,一眼也懒得看他们。


润玉喜静,璇玑宫中少人服侍,方才踏进殿门,他便先察觉他兄长颤抖的厉害,也不再管什么名声体统,半抱着他回到了内室。


仔细将灵力分成不至于灼伤他的细流输到他体内,察觉他似乎好的多了,他方开口:


“怎么样了?”

 

“好多了……”润玉不动声色的推开他,他便也顺着他退远,他兄长垂眸,低声道:“我有些累了。”


“左右无事,你睡一会儿,我守着你。”他随即回道。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润玉已然躺到里侧,旭凤为他盖上被子,听得一句不大真切的话:

 

“你若不介意,便也在这里歇歇吧。”


……

 

他说罢不等回应,似乎这便睡着了,这些天雪虽小了,一时却似乎还停不下来,旭凤摸了摸床榻,疑心润玉一个人未必睡得热,着实也有些累了,和衣躺在他身边。

 

天色渐渐晚了。


睡着的润玉悄然睁眼醒来。

 

雪积的厚了,夜里也能反出些白光。冷光下凤凰的睡颜称得上安静,粉面朱唇,浓眉入鬓,他这个弟弟天生一副让人羡慕的少年人模样,两颊还飘了些碎发,他轻轻替他拨开那几根头发,一阵痒意冲上喉咙,他赶紧伸手捂住,努力将更多声音闷回胸膛里。

 

暗色的血迹从指尖渗出来,他自怀中拿出帕子将手上嘴角都沾干净,擦了一次再擦第二次,等闷咳声与颤抖都渐渐歇了,他伸出手,想碰一碰熟睡中人的眉峰。


然微光下,他手上未完全擦干净的血迹深的扎眼,他虚置在他额上的手低了又抬,终于收回了。


他替旭凤将锦衾往上身上拉了拉,又嫌弃青色纱帐未将雪光遮住,伸手去拉,看见帘幕上一点污渍,伸手去捻,却扩得更大。那小小的一团污渍,却怎么也掉不了。

 

他却铁了心一般不愿动用灵力,纤薄的料子几乎被他搓破,搓到指尖痛得有些发木,他才茫茫然撤下手。

 

从前修行的时候,每进步一阶,便能感觉到身体内如同慢慢被汇入了水源,而如今,这水源正在不断离开他。


甚至睡着的时候,他也感觉得到,修为,灵力,就像水一样,不断离他而去。


他并非后悔,也非有怨,可修行进益的时候是喜悦的,修行离开的时候便是如此的沮丧与无力。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他如今已做不得北辰星。


旁边的凤凰这段时间来难得睡得安详,他望着他年轻安静的面容,突然被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压得忍不住咳嗽。


他情愿旭凤纵情山水,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仙,不必理会朝堂争斗,不必苦于案牍劳形。可他们业障已种,天灾降临,他不愿他也沾染其中,若他继续放任旭凤在外,一朝他控制不住朝中局势,与旭凤而言便是无尽的麻烦。


不如他自己动手。


亲手把这些交到他手上。


璇玑宫冷冷清清,旁无他人,天界不是仙境,而是枷锁,他本以为自己甘愿被囚,起码可以换得旭凤自由,如今看来,他连这也给不了他了。


浮名,权位,与他而言不过过眼云烟。他可以不要万人唱诵,不要青史丹书,不要追思祭奠。


可他那心里那一点牵挂,坠出酸胀而苦涩的一句问答:


他还能留给旭凤点什么呢?


他翻身,面对着安睡着的还似少年模样的人,想要碰碰他的手伸手又缩回,最终只够静静望着他,看了不晓得多久,终于又昏睡过去了。


而熟睡的凤凰静静睁开眼,往他兄长那边挪了挪,自然而然的把人圈进了自己怀里。


等早上醒来,听他兄长静静同他说传位的事,他也只淡淡回一个:


好。



新帝的登基仪式简单至极,除了授印几乎没有别的流程,接过帝印的凤凰也不过淡淡扫了一眼,额前的珠帘晃动,他冷冷答了几句必要的,便将众臣都遣退了。


他回到璇玑宫。


宫墙内红梅傲雪绽放,艳丽的紧,他进屋,润玉还没醒,他估摸着时间也快了,将一边准备好的衣服拿过来。

 

里衣是雪白鲛绡,外袍他却选了件金红缂丝,塌上的人颤了颤睫毛渐渐醒了,他拿起衣服,将鲛绡穿在里面。金红缂丝套在外面,又细细把他衣服里的头发也理出来。


“怎么挑了这么件衣服……”


“你整日里都是白的蓝的,穿件红的气色好些。”


他说着,看见了手中握着的头发中惨杂着几根零星的银丝。

 

……

 

像是最冷的那一捧雪,冷的扎眼。他不动声色的将他们藏住,给他兄长绾好头发,温声和他讲话:

 

“外面梅花开得很好,我记得你很喜欢,出去看看么?”


“好啊……”废帝轻笑回答。


院中梅花着实开的很好,白雪红梅,又冷又艳,黑色病枝上的一朵朵花艳丽又孤清,直着脊柱在寒风中挺立。


外面风大,旭凤这些天已经学的十分细心,给他兄长裹上斗篷,两人窝在备好的矮塌上赏花。


“我之前关照过缘机仙子,让她看着锦觅,如今她历经七劫,也快能证道回天。”他兄长轻轻道。


“她聒噪又不懂事,我不喜欢她。”新天帝搂了搂自己的兄长,窝在太斗篷的绒毛边里闷闷反驳。


“别闹…”废帝笑笑,碰了碰怀里梅花粗糙的枝干,眼睫微微下垂。


“这里太安静了…”他抬眼,望见大雪覆盖的宫殿,幽幽低语:“千年万年…太久了…你让她回来吧…”


“回来…陪陪我…”


“……”


雪越下越大,厚厚的积雪压在枝桠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松动声,废天帝似乎觉得有些累了,渐渐阖上眼。新帝不敢动,这飘动的雪花无声无息,落在树枝上却能折断人心弦。他搂着他兄长,见他金红外衫里翻出的雪白鲛绡,伸手为他合了衣襟,拢了拢斗篷,理了理鬓发,贴到他耳边,温声同他讲话。


“我听你的。”

 

我都听你的。


“我不喜喧哗,璇玑宫里人一向不多,你不必学我,若是缺人服侍,尽可以加多侍从。”


“我也不喜吵闹。”


“朝中的事情你处理的不多,却并非不会,得力的臣子的意见可以听取,依事按度处理就好。”


“我明白……”

 

“做天帝也不必时时刻刻皆投身政务,若时机合适,休息一下也未尝可。”

 

“……”

 

“旭凤……”


他兄长声音渐渐低下:“我酿的青梅酒,日子已经差不多了……”


“不是很多,你不要喝得太快……”

 

“我知道……”


他笑,一滴水忽而滴到润玉脸上,润玉一怔,他便继续笑:

 

“天气回暖了,雪都化了”


……



又是一个冬天。


天界一处僻静山林中,闯入了个红衣团髻的小孩子。

 

他一时贪玩,迷路走到了这里,却发现这看起来无人问津的地方坐了个人。

 

他一身红衣,抱着壶酒,对面是把已经生锈的剑和一块青石碑。


显然那个人也看到他了,朝他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那人问他。他生的好看,难免令那个小童生起亲近之意,且他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大胆回道:


“我叫棠樾。”他脆声回道,“我和娘亲爹爹一起来的……只是……中途与他们走散了……”


“棠樾……”那人若有所思,“你都这么大了……”

 
 “你认识我?”幼童问。


“你出生的时候我见过你,一晃几百年,时间过得可真快。”他低头喝酒,棠樾无意瞥见青丝中藏着的白发。


他看起来很年轻啊,怎么就有白头发了?


“你是谁啊?”他大胆问。


那个人像是喝醉了,望了他一眼,迷迷瞪瞪的,又去盯着那把剑。


“我是旭凤。”他说。

 

“旭凤是谁?”小孩子摸着墓碑上的两个字,疑问道。


这个人还活着,他的名字怎么就刻在石碑上了?


“是只傻鸟。”陌生男子提着酒壶,拂去墓碑上雪花,幽幽叹息:


“几万年前,也有一场这样大的雪。”

 

“也像现在这么大么?”


“比这更大……”他回答说。


“那个冬天很冷…”他托着小孩子,喝了一口酒,继续喃喃自语:“冻死了一条鱼和一只鸟。”


“鱼和鸟?他们有什么关系么?”幼童不解。

 

“有啊……”那人目光幽幽,缓缓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条鱼,他特别笨,他有个弟弟,是只鸟。他总想着给他弟弟什么东西,总想让谁来陪着他,其实不晓得他弟弟只剩下他,他不在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他弟弟呢?”小孩子捧着酒壶,傻傻问他:“他弟弟没有和他哥哥说他不喜欢这样嘛?”


“他没说…”红衣男子摇头,笑声苦涩:“他那个弟弟更傻,他有句话,一直没敢和他哥哥说。”

 

“什么话呀?”小孩子继续追问。

 

是什么话呢?


揭过了几万年岁月落满灰尘的帷幕,想起最后那些日子里总差点东西的那些拥抱,刚刚交托出去冠冕和帝印的天帝伸手,碰了碰墓碑上那两个字。


“他没告诉他哥哥,他会很想他…”


锦觅仙子归天了又被打发到花界,上元仙子默默安排的各界年纪合适才貌出众的女仙被悄悄退回去。新天帝住在璇玑宫里,不着人服侍,整日埋头处理政务,夙夜清清,心无旁骛。

 

他明白他兄长担忧他,不想他一个人过得苦寒萧索,不忍心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千年万年,知道他兄长背着他给他安排了不少段他眼里的好姻缘。

 

他想让他放心,什么都不问,什么都答应他。


可他有句话,没有告诉他。


他会很想他。

 

如果那一场大雪可以冻死应龙的话,那他那只小凤凰,几万年前,也就跟着一起死去了。


青梅酒他存了四万年,如今方敢拆开慢慢喝,他把小孩子揽在怀里,轻轻哄他:


“你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雪停了,你娘亲爹爹也就能找来了。”

 

他的话似有魔力,幼童很快便睡着了,他梦里似乎真的见到了一对兄弟,他们二人坐在重明鸟之上,上天下海,谈言欢笑,好不快活。

 

待他醒来,雪果然停了,那个人也不见了。


大雪下了一夜,千山竟白,雾凇沆砀,青色石碑上覆了厚厚的一层雪,旁边插在泥里的那把奇异的锈迹斑驳的剑柄上,安安静静睡着一只小小的红色毛团。

 

那一团红在一片银装素裹的白中格外显眼,像是茫茫白雪里烧起了一团火。那团火眷恋地,安静地,依偎在那把早没人认出的来的废铁上,神色竟似十分满足,像是羁鸟重归己巢,游鱼回到故渊。

 

而那场雪下的连绵不绝,天地寂静,像是厚厚的一床柔软棉被,温温柔柔,安安静静地,拥住那场时隔万年的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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