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

“……”

焰火令乃鸟族族长信物，魔尊持焰火令向花界示好，无非同时也昭示花界今日若是不从，便是与天界魔界鸟族均站在的对立面。花界一向主张独善其身，如何抵得过三界兵力齐压？长芳主只觉得全身颤抖，她不得不也颤颤巍巍跪俯下来，托起一块玄色木牌。

“…花神令在此…我愿交花神令于花神…”

“花神…”天帝揽袖接过花神令，交在锦觅手中。

“花神意下如何？”

“我…”锦觅抬头望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天帝，双唇几开几合，最终缓缓握住花神令，交手拜下。

“花神锦觅…愿率花界，与鸟族交好，千年万年，愿永效忠天帝陛下。”

……

天帝浩浩荡荡走了一大趟，将几界盟约的文书敲定，当天下午就将天界派来协助的人安排好，与魔尊鲤儿离了花界，一路往洞庭去了。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伤痛之日过去日久，已看不出当日烈焰灼烧鲜血洒落的惨烈之态，润玉站在湖边，眼神飘向远处一片渺渺茫茫之处，一边的旭凤本有些忐忑，却突然为他兄长握住了手，润玉朝他笑道：

“走罢。”

“好。”

火凤本不喜水，旭凤此时走在这幽深湖底，自然觉得有些不适，但这很快便为周遭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色分散了注意力，润玉走在他前方，换了一身素色便衣，他只觉得他身形缥缈若无，心中突如其来一阵恐慌，情不自禁走快了两步，一把拉住他兄长的手。

“无事的。”润玉朝他笑了笑，走在最前面的鲤儿早就等不及要回去，一早跑到了云梦泽门前，此刻已站在门侧呼唤两人：“润玉哥哥，旭凤哥哥！你们快进来啊！”

云梦泽乃是润玉生母住所，纵然两人心意相通，旭凤见此处仍不禁觉得惭愧。润玉为何带他回洞庭他一直未问，也不知如何开口问，他一路走的都有些浑浑噩噩，等润玉唤他他醒过神来，见润玉已经摆好了香烛灵位，准备开始祭拜了。

“旭凤，你过来。”

“好…”荼姚杀了润玉生母，纵然荼姚已死，这伤痛也是事实，旭凤手中被润玉塞了一柱清香，自然而然的跪在了簌离灵位面前。

“娘亲，孩儿不孝，此间事了耽搁了太久，这才能带您回洞庭。”润玉拜了一拜，揽袖将清香插在了香炉里。

他转过来看着举着清香跪的端端正正的旭凤，眼里忍不住含了一点温柔笑意，转过身继续道：

“孩儿今日，带了孩儿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来见您，他待孩儿至真至诚，毫无保留，孩儿亦愿与他心意相通，生死与共，共度千年万年。”

旭凤睁大眼睛望着他兄长，手中清香被它握的冒汗，又听得润玉继续道：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巨浪滔天，岁月混沌，孩儿与他，都绝不分开。”

旭凤心中激荡，见他兄长又是一拜，亦跟着握香一拜。

“簌离仙上，旭凤拜见了。”他握住手中香线，望了一眼润玉，转而正色凝视簌离灵位道：“旭凤愚钝，久处虚声假色之中，承蒙兄长不弃，教导安抚，舍身相护。”

“旭凤愿视润玉做天界共主，做旭凤至亲，做旭凤，一生挚爱。此心此情，海枯不改，石烂不移，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他重重叩首：

“今生来世，永结同好，不改不移。”

他言毕，才将手中香线插入香炉中。望着正安静打量他的兄长，不觉见已经热泪盈眶。

“不要哭。”他兄长轻轻笑着朝他说，殷红眼角却亦有水雾。一边的鲤儿早在他们二人进来时便关了门出去了，如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观之，只剩下满腹感动喜悦。

“兄长…”旭凤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哥哥揽入怀中，他们历经多少苦楚，几趟生离死别，辗转坎坷，才能一同跪在这里，说这些差一步就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

天地有情，世间有义，今生今世，才让他们二人重回彼此身边。让人如何不感激涕零？如何不喜极而泣？

“我都知道…”润玉埋在他肩头，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别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旭凤这才放开他，跟着他一路往西向下，不知走了多远，润玉才在一处耸起的巨石头停下，他拉着旭凤坐下来，眼前碎光沉沉，虽是水底，却有如天空星幕，璀璨难言。

“这是…”旭凤虽早见过布星台之景，可星尘悬挂九天，如何会在这幽深水底出现？他心中不解，偏头去问润玉。

“不过是堆会发光的石头罢了，不过巧在多而散落，我小时候，一度以为这就是天上星辰。”润玉轻笑回他，却转瞬就被握住了手。

“兄长…”旭凤想起邝露同他说的那些陈年往事，直觉心痛心酸，却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话。润玉却神色如常。他轻轻覆上旭凤的手，淡淡道：“我知道邝露都告诉你了，但逝者如斯，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未必感到难过。”

“我为兄长难过，也为自己难过…”旭凤颓然摇头，就听的润玉继续道：

“你母神的灵位，可安置妥当了。”

“……”旭凤不答，润玉却笑了，轻轻按了按他手心示意他不要慌乱，才继续道：“我怨母神，怨她跋扈，怨她狠戾，怨她杀死我娘亲。”

“可对她不是尽是怨恨的。”

他低眉去看脚下的星星，淡淡道：“我幼时跃出水面，本求一死，好让娘亲不再痛苦难过。可我都以为我要死了，一个身披霞光的仙子却出现我面前。”

“她长得那般好看，笑得那般温柔…”他轻笑摇头，眼中缠上一股难以描述的怀恋之情：“在她之前…连我娘亲都没有对我这样笑过…”

“所以她问我要不要和她去天上，我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水底又冷又痛，她从天上来，她既然这样温柔美丽，天上一定是个好地方…”

“可一颗浮梦丹，我把这些全忘了…”

“刚开始，我以为她是我的母亲，却发现她时而会很温柔的待我，时而看我的眼神里又带着我看不懂的冷和恨。”

“我怕了，退却了，不再亲近她，也慢慢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我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那时候我多伤心啊…她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可她的温柔不是给我的，她不是我娘亲，她不喜欢我…”

“她不肯喜欢我…”

他转过来，望着旭凤，轻轻摇头：“后来她有了你，我想，只要我对你好，她就能慢慢喜欢我的，哪怕一点呢？我什么都让着你，干什么都护着你，其实最开始，是想看她对我笑一笑。”

“她对你笑的多好看啊…我后来洞庭湖边想起往事才知道…她也对我笑过的…”

“兄长…”旭凤看不得他这样笑，只能拼命抱住他，润玉也不挣扎，静静依偎在他怀里，继续道：

“我才刚刚想起来她也那么温柔的对我笑过，她就在我面前，把我娘亲杀了…”

“她要杀我…”他似痛苦般闭上眼睛，“我本来以为她最多也就是讨厌我，只要我安心做个逍遥散仙…只要我…”

“可九霄云殿，她却在我面前化出了琉璃净火…”

“旭凤…”他轻轻唤他：“你不知道，她想要杀我的那团火，比加诸我身上的天雷电火更让我痛…”

“……”

“后来我做了天帝，我去见她，告诉她你死了，父帝也死了，我本来是抱着那样畅快的心情想让她痛，让她苦，可真的看她想从临渊台一跃而下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绑住了她…”

“我其实没法杀她…”天帝面上表情苦痛又克制，“无论如何，我也没法亲手杀她，甚至不能亲眼看她寻死…”

“她听闻廉晁上仙仙逝欲死的时候我刚好去了，我心里当时其实十分庆幸，我想，我把她送给你…”

“我把他们都送到你身边，既让你忙于内务，又能免得她寻死，还能让太微露出马脚…一举三得，何不为哉？”

天帝突然笑出声，他抬眼去看旭凤，眼睛已经全红了，“你带去翼渺州的灵位和火灵珠都是我备好的，是她寻死前自己褪下来，我收起来的。”

“我恨她，可这恨最开始，是从哪里来的呢？”

“兄长…”旭凤心中又惊又痛，他从不知道润玉心底对荼姚曾怀有这样的渴望，他也那样对母神抱有过期待。

可到底什么也没有得到。

一身伤，一身痛，临了之前，一个自知回天无力的眼神。

“母神她…她…”她什么呢？旭凤痛极的想，“母神她都是为了我…”

“不管为了什么…”润玉苦笑摇头，“终究也都走到了不可挽回的一步。”

“你母神，我娘亲，一生被天界所误，被太微所误，我只愿若有来世，她们不要再这样苦了。”

“翼渺州灵气充沛，洞庭湖底安静悠闲，与她们来说，都是比天界更好的去处。”

“兄长…”旭凤已然哽咽：“母神所作所为，旭凤无法改变，可旭凤今生都不会离开兄长身边。”

“以后都有我来对兄长好…都有我来陪伴兄长…”

“傻瓜…”润玉泪中带笑，去擦他弟弟脸上的泪水。

“我最感谢母神的事，就是让我遇见你。”

他哭红的眼眶挂着泪珠，艳丽惊心，旭凤再也压制不住心中复杂心绪，吻住了他兄长同样潮湿的脸。

……

夜中深了，待觉得润玉睡熟了，旭凤才悄悄起身，走到门外，白衣服的小孩儿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见他出来，又兴奋又踌躇的弹起来。

“旭凤哥哥！”

“嘘…”旭凤将他拉到一边，才半蹲下来问他：“怎么啦，有什么事要问我？”

“我……”小泥鳅犹豫了很久，才慢慢抬头问他：“你会活很久么？”

“…凤凰五百年一涅槃，几乎与天同寿，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能不能答应我，永远陪着润玉哥哥？”他还未答复，小泥鳅又着急补充道：“陪着他，永远不离开他，永远喜欢他的那种陪着他，你也可以么？”

“我可以。”旭凤正色道，扶着小泥鳅的肩膀。“我喜欢他，一生都不会离开他。”

“旭凤哥哥…”小孩子眼里突然黯然，“你一定不要骗我…我从前答应了娘亲要永远陪着他，可润玉哥哥却把我送回了这里，我知道他是想要我过得开心…”

“可他在天上过得不快乐，他被别人叫做天帝以后更不开心，连笑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他对你不一样…”小泥鳅抓住他袖子拼命摇头：“他哪怕是提起你的名字，笑的都比平常好看的多…”

“他说你是六界战神，是魔界至尊，生来就被很多人喜欢…”

“你不要被那么多人喜欢好不好？”小泥鳅拽着他，急切道：“润玉哥哥很好的，你只让他一个人喜欢，好不好？”

“……”旭凤轻轻摸他的头，涩声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我只让他一个人喜欢，绝对不离开他…”

“你润玉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那我们拉钩？我们拉钩，等我长大了，我读书学兵法，等我长大替你去打仗替他批公文，你替我好好陪他好不好？”

“好，我们拉钩。”旭凤伸出手去碰小孩子的手，悄悄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又哄了哄小泥鳅赶紧去睡觉好明天起来读书，起身回头才发现润玉已经在门口站着他。

他几步走上台阶，越走越急，直接跑过去，定定站在润玉面前。

“我们回去吧。”润玉笑笑拉住他的手，他紧紧握住，点头说好。

天历开元三百一十三年，前火神旭凤承魔尊之位，取鸟族族长之令，与花神锦觅一同，归顺天界，永随天帝。

天历同光五百二十一年，天帝润玉一统六界，复旭凤神位，重赐烈焰战神之位，总领六界兵权，九霄云殿与天帝同列为尊。

“旭凤。”

“旭凤在这里。”

是言：

人生忽如瓦上霜，大梦一场见天光。

我有名剑困囚守，怀刃抱锋尘不扬。

捐情饲意三千次，名剑流出明月光。

明月照我行嘱处，殷心碧血化春光。

春光乍泄无边好，还我一身质如方。

举剑划开三清地，擂鼓敲醒九重刚。

长歌伴尔千山水，恣情唤我舞一双。

知君非凡当鸣世，不负此生万年长。

【完结了！完结了！完结了！】

【其实最开始只写了这么一首打油诗和一个片段脑洞~我可能要感谢高铁延误的那两小时让我闲着无聊动了笔？】

【简直是神迹啊要一个月前有人和我说你能半个月写完一个故事还保持日更我肯定会告诉他你没睡醒吧？

看看现在的我，这是什么？爱情！这是爱情啊！】

【感谢一路陪伴的朋友们~写这篇文很快乐，很久没有这么激情的快乐了~】

【关于番外，番外取决于大家有哪里没看懂或者觉得看的不够？我暂时？好像没有想法，大家有的话就评论里告诉我吧~】